我把头轻轻靠在船舷右边,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锋利,生理痛让我不得不捂着身上缠绕的橘红色的救生衣,昏昏欲睡。手机短信声音响个不停,一条条都是突发事件预警通知,台风帕卡将于27号影响深圳,请市民远离海边河边山区等危险区域,留在室内避险。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海浪像是几百只知了在叫,围绕在耳边让人不得安宁,近乎轰鸣的层层叠叠。来这里之前,我并不知道这里的天气状况,甚至它也从来不是我人生的旅游行程,只是因为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我突然来到了这里。
和你在一起的那几年,我甚至都快忘记了什么是委屈什么是无助,我始终记得的都只是你舍不得让我拥有那样的情绪,能够在我发脾气到来前就开始哄我,而并非现在一声不吭就天南地北地永远离开给我带来的伤痛。就像曾经姐姐和我说过,当你非常爱一个人的时候,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你永远只会惦记着他的好。彼时,我年纪太小,即使深究也无法理解她说的爱情是个什么鬼东西,只觉得爱情应该是两个人的事情啊,太过喜欢只会丧失理智,现在才知道,热恋中的人哪有什么理智呢?
在偏执的在这个台风天气出海,仅仅因为我想早一点见到你……你住过的地方,大概这就是卑微的爱情吧。
在内陆城市呆了近二十余年,从未见过海,只因为你的嘱托就像个傻子一样马不停蹄的奔赴这里,一个有着菠萝蜜成群结队的地方。
我和你认识很久了,久到大概差点把爱情熬成亲情的那种,平凡却又从不厌烦的两千六百多天,二十一岁到二十八岁半,我把人生最美好的岁月都给了你,而你这种无声的消失就像是吞噬天空最后一点光亮的虫子,让我一步步绝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却还是会因为生离死别而感伤落泪。
2
“你还好吧?要不要喝点水?”船主见我这幅鬼样子过来和我说话,他说话的时候嘴边的络腮胡子跟着一动一动的,我非常好奇他吃饭的时候是不是要把胡子撩开,刷牙的时候是不是要把长湖子绑成辫子,以及台风天是不是可以用来救命的。
“不了,谢谢。”拒绝他只是因为我喉咙里有着随时可能吐出来的一股酸水。
好不容易抵岸下船,周围空无一人。我吃力地拿好背包,向最近的一个房子走过去,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而才能找到你。
几年前的两个人,那会儿正深爱着彼此。你帮我剪了一个丑丑的空气刘海,害得我好几天不敢出门,我努力让自己保持温柔,给你剪指甲却还是不小心剪刀肉惊呼一声然后给你吹吹。
这样笨拙的相爱,却又惺惺相惜。
我并不知道这座岛上的情形,也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能找到你说的那个家,也不知道我要以一种怎样的身份出现在你的家人面前,看到前面有人影,我都有些颤抖,大概是在害怕也是在焦虑。
岛上的居民对我的到来好像并不是很友好,看到有个小男孩我就打开钱包给他看上面的照片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他扔了一根树枝过来,脸上带着鄙夷,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有这种鄙夷的神情,使我心怀芥蒂。我说我只是过来找人,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他大概是说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我对此一知半解甚至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眼睛透过弧形的栏杆盯着他,希望他张开嘴说的下一句我就能听懂。
索性很快就有大人过来把孩子牵走,我跟着他们后面一起往小村庄里边走,有光亮的地方更有安全感。
3
从入夜开始,这里就陆陆续续来了一些行人。他们都背着箱子彼此熟识,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大概也同我一样,是冒死乘船过来的,只不过区别在于,他们是出海打鱼归家,而我是误打误撞闯入了他们的生活。
陌生的环境和空气总是使我紧张恐惧,一个女人出来和小男孩说了些什么,然后她带我进院子,她说:“你找他干什么?”
我愣了一下,大概是小男孩同她说了,问道:“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我是他妈妈。”女人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你随便坐坐。”
我别扭地看了一下女人,女人往里边走了,闻到一阵菜香味,大概是去做饭了。
小男孩胖乎乎的手递过来杯水,我很想坐过去叫叫他,和他说上一两句话,但我鼓不起勇气,眼前这个男孩儿就是你跟我说的弟弟球球吧,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才看到我就拿树枝扔我呢,我若再看到你,一定是要告状的。
我第一次离你的亲人这样近,但怪怪的见面却感到强烈的隔阂感,你真的挺让我伤心的,本应该是你来介绍我的,这样的拜访倒显得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但我知道,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了。
吃完饭,我把包里的东西给了你妈妈,你妈妈看着当场就哭出声来,我没忍住也跟着哭了,倒是年幼的球球在一旁不停地给我夹菜,这样奇怪的氛围,我们相处的竟然也挺融洽的。我甚至都不想用上遗物这个词,我始终觉得你还在我身边啊,你是解放军战士,你是光荣的,我们应该骄傲的。
台风过境后,我生了一场病,看着窗外呼啸的狂风,是真的觉得夏天过去了,我不再留恋。
临走的那天我把那张照片送给了你妈妈,球球也站在那里,我找他讨要了一颗糖,但得到了他的一颗菠萝蜜。
“昨天掉下来的,差点砸到我。”你弟弟终于对我笑得很开心了。
我抱着这颗尚未成熟的青黄坚硬的菠萝蜜,上了邮轮,尖尖的疙瘩刺扎着我,但我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在导游热情的介绍下,我昏昏欲睡再次听着如知了般鸣叫的海浪,踏上了归程。
“我一定不会耽误你的。”有时候幼稚的像个孩子却偏偏又最让人心疼,我知道这种满满撕扯的诡异情绪是什么,你又知不知道你已经耽误我了,我现在是个老姑娘了还怎么嫁的出去,你给我回来好不好。
那个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的人,天堂会不会有四季变化,你那里变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