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鲸鱼。一条银灰色的大鲸鱼游进
小岛的海湾
我看见,鲸鱼游动掀起的波浪一阵阵地涌向海滩
◇
这小岛的海湾,宁静而苍茫
波浪在涌动
大鲸鱼正在向海滩一步步逼近
◇
没有渔网,没有鱼叉
只有岛民们惊奇地呼喊
高一阵低一阵地回响在岛的上空
◇
当呼喊声还未停歇之时
大鲸鱼银灰色的影子隐入海水中
留下一片稍纵即逝的痕迹
◇
这条海洋巨兽从何而来,向何而去
没有人知晓
人群散去,我仍痴痴地对着大海出神
数百头海豚。数百头灰色的海豚成群结队
在海面上跳跃、翻滚……
这是在四姐妹岛,海钓爱好者归途中目睹的壮观
◇
蓝色的海面上,潮流缓慢
高背鳍、尖嘴巴的海豚成群成群地游过
不时跃出水面,灰色的鱼体与阳光连成一片,背鳍锃亮
◇
海豚,最近的离海钓者的船只有三五米
此时大海平静如初,时光仿佛慢了下来
海钓者热血沸腾,伸长脖子张大了嘴不时感慨着
◇
海豚,这精灵般的生命,对生存环境敏感得如同大熊猫
如此成群结队地畅游同一海域
忘情地追逐着小鱼小虾,如鲲鹏搏浪,逐浪三千里
◇
我是从媒体的报道中得知此事的
数百海豚跃东海,这样的奇景在舟山已有几十年未见
专家说得益于舟山海域水环境的变好
一艘旧船。一艘遍布海泥的旧船只进入我的旷野
在小岛的滩涂上
旧船只像战败的将军,立于高地之上但又孤立无助
◇
这小岛的滩涂,寂静而苍凉
大海就在不远处
乘风破浪,撒网打鱼,那是旧船只前半生的事了
◇
光秃秃的只留下船身,龙骨深陷泥中
日月轮回间,历经风雨和海浪的侵袭
腐朽的,犹如风烛残年的渔者,随时油尽灯灭
◇
旧船只,昔日征服海洋的荣光已成为过去
如今在小岛的滩涂上
能听着涛声度过余生,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
一艘旧船只,让我在海岸边驻足放飞思想
让我的目光越过小小的港湾
看到更多的渔船旗帜飘飘,驶向茫茫大海
一群老渔民。一群眼角边留着眼屎的老渔民
坐在港湾墙角边的一排木櫈上
裹着松垮的棉袄,默默地抽烟,晒太阳
◇
海就在眼前,但其实离他们已经很遥远了
遥远得如同渔场里,曾经有过的大批鱼群
是在大海里,还是在渔船上
◇
回忆有些困难,只能断断续续地述说
三千里渔场,这用大半生追逐过的蓝土地
目睹过风景的翅膀,以及招魂幡在岛上的升起
◇
抽烟,晒太阳,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鱼汛是否旺发,这个已经跟他们无关了
唯一的愿望,就是百年后像鱼一样魂归大海
◇
在我生活着的舟山群岛,这样的渔民有很多
就像大海里的鱼,散落在各个洋面里
悠游,栖息,等待死神最后的一击
一座小渔村。一座小小的巴掌大的渔村
坐落在岛屿的一角
静静地,如同一只黑贻贝在海水中打开了内核
◇
几条小路交错纵横
把一幢幢高低错落的房子连接起来
构成了简简单单的小渔村
◇
灰暗的房子如树上的野果散落其中
大多人去楼空
只留下青草在门前和屋顶上疯长
◇
没有渔船,也没有渔者
衰败的痕迹,伴随着渔船的更新和鱼群的减少
从前繁华的好时光已一去不复返
◇
走过村庄,站在村头我回头张望
凄凉和悲壮回荡在小渔村的天空
就像夏日里的落日,血色一片
一顶顶铁锚。在渔船码头邂逅那一顶顶铁锚
这用生铁浇铸和用钢铁锻打制成的家伙
曾经在不同的海域或港湾出没,用来停泊船只
◇
现在堆放在码头上,是如此地安宁
有的铁锈斑驳,没有了昔日飞翔的光芒
而更多的铁锚,带着飞翔的光芒,在寻找着大海
◇
我知道,铁锚的一生是与渔船相连的
铁锚,铁骨铮铮,是大海灵魂的物化
早已融入渔民的血液中,铸就了渔民钢铁般的意志
◇
此刻,码头上如此多的两爪锚、四爪锚
像列队的士兵,渴望着出征
等待下一个渔汛期,追随渔民去开辟新的蓝色水道
◇
风急浪高,把铁锚一次次地抛向大海
在征服大海的过程中
让死神一次次逼近,又一次次擦肩而过
这一片海。这一片海大得无法用词语准确地来表达
万顷碧波,从我辽阔的旷野中涌上来
涌向海平线的尽头,在蓝色苍穹下越涌越高,直抵白云
◇
想要接近这一片海,是一种危险的企图
就像打破的玻璃,闪着刀刃般的寒光
这一片海拥有的忧伤与欢乐,不需要我们去熟知
◇
群岛之上,月亮是从这一片海的东边升起来的
永恒的潮汐,每天跟随着月亮的步伐
潮涨潮落,在无人出没的地方显得从容而静谧
◇
在这一片海的腹地,有无数的鱼群在穿越
背负着生命的旅程,轻松或沉重
前赴后继,前往毕生能够到达的地方
◇
这一片海,让我深感人类如脚下的群蚁
让我对海妖充满遐想,想倾听她美妙的歌声
并期待能在四季的巨兽中相遇
一滴海水。在这里,就让我从一滴海水开始吧
一滴海水,代表着海洋
清澈、透明,甚至还有些神秘
◇
一滴海水,也曾蔚蓝过
在浪花飞溅间,开过人世间最美的花朵
至今仍保留着最初的纯真和软柔
◇
一滴海水,只是沧海一粟
曾与五大洋相连,如今远离了风暴和鱼群
也没有了大海的澎湃和声音
◇
一滴海水,带着大海的味道
一颗晶莹的盐粒,隐藏在其小小的身体里
安静,独自守着大海的秘密
◇
一滴海水,如果顺着我的手掌落在地上
就会融入大地,那一滴滴的水,最终汇聚成流
百川归海,浩荡而不可阻挡
千万条大黄鱼。同一时刻,千万条大黄鱼游动着
这是在悬山岛马跳头北部的海洋牧场
这里有人类为它们建造的家园,保留了大海的原貌
◇
千万条大黄鱼,拥有同样的祖先,都是岱衢族的后裔
它们是兄弟姐妹,彼此相亲相爱
此时,它们更多地潜伏在岛礁或海底,静观四方
◇
离此不远的岱衢洋是大黄鱼的故乡,但已形不成渔场
大黄鱼最终去了哪里,是消亡了
还是在海洋的某个深处继续生活着,这不得而知
◇
如今面对这么多半放养式的大黄鱼,我更多的是欣喜
大黄鱼像群岛上的人民,顽强如斯,生生不息
梦想有一天,在大海之中让大黄鱼把我深深地包围
◇
深秋时节,当千万条大黄鱼咕咕的叫声
在海洋牧场,在满天繁星下,此起彼伏
我知道,马跳头后山的果实将坠落满地
一缕缕海风。在岛上,我看见一缕缕风从海上吹来
风是大海之子,带着季节的信号
从太平洋而来,从东海而来,风吹过海面,吹向岛屿
◇
一缕缕海风,在大海之上追逐着浪花
从不疲倦,也不会停下脚步
犹如渔民在大海上追逐鱼群,有鱼群就有他们的身影
◇
一缕缕海风,不停地吹过来,带着大海的气息
纯真、清新、透彻,不带一点杂质
犹如蜻蜓透明的翅膀,迎向菠萝蜜遍布的天空
◇
我想在这一缕缕海风的锁骨里,滑滑梯
那一定是光滑的,软软的
顺着海风,绕过小渔村,向着山后的海而过
◇
每一缕海风都是新的,我也想成为一缕海风
掠过岛屿,吹向那辽阔的大海
自由地去追逐一朵朵浪花,让浪花永远高过海平面
亿万颗贻贝。亿万颗贻贝在岛屿间,犹如星星深藏夜空
贻贝的触手柔情似水,比章鱼的触手还要柔软
在蓝色的水族里,在尼龙绳索上张开大嘴,吐故纳新
◇
贻贝,这黑色的精灵,在坚硬的外壳下
是柔软的肉身,洁白无暇,这传说中的东海美少女
美得让人浮想翩翩,欲破壳而入
◇
亿万颗贻贝,在船上收割,在工厂加工
劳作的人民大把大把地流汗,盐粒在阳光下闪烁
在岛屿的每一个角落,知足和幸福写在每一张脸上
◇
这海的尽头,风光无处不在,创造奇观之地
历经风暴洗刷,蓝的更蓝,美的更美
穿越时光隧道,让人惊叹,亿万颗贻贝是新的海山奇观
◇
在东海上,有一座以生长枸杞著称的岛屿
亿万颗贻贝在海中成长着,等待收获
亿万颗贻贝构筑建起岛民的生活,点燃着渔家人的希冀
上万只海鸟。猛然间,上万只海鸟一起掠过低低的山冈
在岛屿的上空盘旋着,又向着海面飞舞着而去
轻盈,自如,无数张开的翅膀,抖动着金色的阳光
◇
海鸥、白鹭,栖息在悬崖峭壁、树枝和灌木丛中
密密麻麻的,将褐色和青翠点缀成一片白色
小小的海鸟张开翅膀,向着天空,在无数次地练习飞翔
◇
灰鳖洋上的五峙山,七座无人岛屿像七星散落
那是鸟的天堂,那是我梦见的大海、岛屿
以及没有伪装的不带面具的无数海鸟
◇
在这里,我的视线始终追不上一只飞翔的海鸟
一群又一群的海鸟,从我的头顶飞过
它们的叫声是如此有力,像是要把涛声给淹没了
◇
季节的深处,最终的归宿会成为
海鸟飞越的方向,哪怕在茫茫的归途中
留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带着梦想
四条鲨鱼。蓝色背景下,有四条鲨鱼游在空中
皮肤光亮,白色的牙齿锋利,泛着白光
一切栩栩如生,尽管福尔马林已浸透到每一寸肌体
◇
鲨鱼,这鱼中之王,强壮,残暴,随性
精力旺盛,极具攻击性
在蓝色的玻璃中,能撕碎一切,鲜血如天边的晚霞
◇
万物皆有宿命。鲨鱼以超越死亡的方式,得以永恒
忘记复仇,忘记大海和曾有过的无尽追逐
灵魂在看不见的地方,向着海神靠拢
◇
我知道,世上最有名的鲨鱼留在了《老人与海》中
在墨西哥湾,它们把一条磅重的大马哈鱼
咬得只剩下一副鱼骨,像空荡荡的秋千
◇
四条鲨鱼来自哪里,大洋深处,抑或近海
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在东沙的中国渔业博物馆里
作为精美的标本,不分昼夜,保持着畅游的姿势
无数海蜇。从海的西边漂来无数的海蜇
一只,一只,又一只,多得数不胜数
粉嫩粉嫩的,像海的肌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
我知道,这么多的海蜇是从东霍山洋面漂来的
那里有暖流,是海蜇的故乡
港湾里,还会有更多伞状的海蜇出现在我的视野
◇
这水做的物体,如水一样的少女
那是我无数次梦见过的,也无数次触碰过的
仍旧保持着最初的神秘和美好
◇
每当海蜇汛,涨海蜇、捞海蜇,洋面上全是小渔船
人们忙着在岸上搬运、加工,一直干到天色墨黑
这样的劳作场景,是我挥之不去的儿时记忆
◇
东霍山洋面仍在那里,展现着它的神秘、富饶和风姿
无数的海蜇,仍旧在海面上沉浮着
在漂流中,从容地走完它们的一生
一名海钓者。外洋鞍岛,一名海钓者伫立在礁石上
手持鱼竿,注视着海面上的鱼漂
等待着鱼来上钩,此时他的内心如礁石般坚硬
◇
沉默的是岛礁,在激流中舞蹈的是一群群鱼
鱼诱惑着海钓者一步步逼近大海打开的内核
退避三舍的是浪涛的碎片,白得耀眼
◇
不同于渔者撒下的渔网,天罗地网般的
只凭一块鱼饵,以及鱼竿、鱼线、鱼漂、鱼钩
就能成为超级杀手,就能对鱼构成完美的诱捕
◇
风吹海面,亿万朵莲花盛开又凋谢,周而复始
在海钓者的眼中,沉浮的鱼漂
是开在海面上最美的花朵,有着惊心动魄之美
◇
洋鞍渔场,黑鲷、鲈鱼、虎头鱼成群出没
与其说它们与死亡对峙,还不如说是跟欲望抗争
而更多的鱼迎着诱饵而来,像扑向火焰的飞蛾
墨鱼部落。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墨鱼部落
在或急或缓的潮流中,成群成群地
像草原上的十万匹骏马,贴着草地飞驰而过
◇
墨鱼,这圆溜溜的生物,除了背上的海螵蛸
全身再无一处是硬的
犹如古代美人的细腰,柔软得差点被风刮断
◇
墨鱼部落,在蓝色的水道间滑水或俯冲
伸长着触手,翻动着厚厚的裙边,如漫山花簇
在十二片阔叶林中,朝着亮晶晶的广场开放
◇
墨鱼的道路,远比想像的还要危险
风暴的骤起,鱼族的残杀,以及人类的逼近
在无尽的游动中,对故乡的热爱也会丧失殆尽
◇
就让我穿越不同的经纬,深入大海的腹地
去探究墨鱼的生活和爱情
在网眼间,看愤怒的墨鱼企图用墨汁把天空染黑
一位老船长。当我在今天说起这位老船长时
他已经在海底沉睡多年,一起沉睡的还有渔船的残骸
他终究难以逃脱被风暴摧残的宿命,一如他的父亲
◇
作为渔者的后代,一生注定与大海捆帮在一起
老船长也曾年轻过,有过风流韵事和刻苦铭心的爱
但与征服大海相比,这些就像是随风飘逝的浪花
◇
追寻着鱼的踪迹,老船长以自己的方式独步波涛之上
在洋面上升起高高的桅灯,与鱼群搏斗
嘹亮的渔歌,高过鱼群的呻吟和四起的涛声
◇
风暴是从大海上来的,风暴的翅膀遮住了渔船的归途
老船长,我相信你倒下去时,仍会保持眺望大海的姿势
你不死的灵魂,将以渔火的形式,为后来者指引方向
◇
老船长,作为渔民的后代,我的血管里
流淌着大海的血液,我要在船骸碎片的惨叫中
把自己扔进无情的大海,去征服风暴,追逐鱼群
一群织网女。在码头上有一群织网女在补渔网
她们是渔家媳妇,在修补着一个个破洞
一丝不苟,像是在修补生活中的漏洞和不易
◇
长长的渔网望不见边,此时,织网女手中的竹梭
上下穿梭着,动作细腻、流畅
在每一个网眼里,融进她们的辛勤和温情
◇
什么爱情,什么梦想,这些太抽象了
比这些更具体的,是织网女手中的渔网
这光溜溜的化纤物,寄托着渔家人的全部希望
◇
一艘艘渔船靠泊码头边,正整装待发
织网女不时看看海,期待下一汛能捕个大网头
让鱼群在渔网里发出绝望的呐喊
◇
在群岛的很多岛屿或渔村,码头上,海岸边
三三二二的织网女构成了渔家风情
让男人打鱼女人织网的故事,得以一代代延续
一群灯塔工。在东亭山上有一群灯塔工
这个小小的东亭山,犹如东海上的一块巨石
有着百年历史的东亭灯塔,是中国海最东的灯塔了
◇
这是一片辽阔的大海,辽阔的连视线都无处停放
蓝色是这里常年的基调,适合诗人用来抒情
而对于灯塔工来讲,重复着每天近乎枯燥的生活
◇
在每一个黑暗追逐黑暗的夜晚,在苍茫的大海上
让灯塔之光在孤岛上空升起,照亮前方的航道
给船员以温暖,让来往的船只驶向宁静的港口
◇
一群灯塔工,在这个无风也起三尺浪的岛屿
坚守着灯塔,把坚韧与忠诚写进他们的生命中
无尽的寂寞,犹如天上的云朵,连绵万里而不绝
◇
高高的灯塔,就像铁锚一样扎在灯塔工的心头
注定了他们把漫长的一生都融入灯塔
他们在每一个夜晚放飞的光芒,那是人类的希望